周至中學,是我的母校。在其即將迎來八十周年校慶之際,我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對它的懷念之情,日甚一日。
初中畢業那年,最令我驕傲的事莫過于考上了省級重點“周至中學”——簡稱“周中”。當年考周中,的確不亞于考大學。像西巖坊初級中學,我們1994屆將近150名學生,也只不過考上了18人,而我們偌大的神靈寺村,當年也只考中了我和朱康紅2人,錄取率大約12%。正因其難考,凡金榜掛名者毋庸置疑篤定是全級學習名列前茅的學生。因為那時每個初中都設有預選名額,一般模擬考試總分前20名者,方可報考周中,其他學生壓根兒就沒有報考周中的資格。正因如此,凡在周中就讀的學生,考入二本或一本的學生人數一直名列全縣榜首,幾乎每隔幾年就有考上清華大學或北京大學的。記得比我高兩級的1995屆畢業生金智就考上了清華大學。故而,周中理所當然地就成了全縣令人神往的知名學府,考中者自然就備受矚目和令人羨慕。
記得我剛上高一那年,和我同村考上周至六中的一名女生就倍加羨慕地詢問我說:“周中和周至六中有啥不一樣的地方?”
“也是一日三餐,正常學習和生活,和當年在西巖坊中學上學沒啥區別。”我實話實說。女同學卻不以為然,說周中在她眼中那簡直就是神秘的天堂,雖不能至,但心向往之。她之所以有這種感受,那是因為周中是全縣人民公認的“省級重點”,在育人環境、設施設備、師資力量等各方面較之普通高中肯定要略勝一籌。最重要的是能考入周中的學生,無可置疑都是當年嚴于律己、勤奮好學且各方面表現都較為優異的學生,可以毫不夸張地講:周中每年幾乎將全縣各個初中中考成績最拔尖的學生或特長生都招收于此。這自然就形成了周中得天獨厚的“自覺學習、你追我趕”的濃郁氛圍。令我記憶猶新的是,每天早上或下午放學,周中校園通道兩旁或樹蔭下,就坐滿了手持課本在朗聲誦讀或默默學習的學生。這的確是一般普通高中無以倫比的。有句成語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這類綜合素養高的學生在一起學習或生活,你不想進步都難。這恐怕就是知名學府潛移默化的巨大力量所在。
正因如此,我就讀高一時的班主任白一帆老師就曾在全班自信滿滿地說:“凡在周中就讀的學生,我不敢說一次全都能考上大學,但是只要不放棄努力,那些名落孫山的學生,我敢說最多連續補習兩年,全班原有的那幾十名學生幾乎可以一個不剩地全部考入大學。”
此話所言非虛。我們1997屆文科班幾十名學生,凡平素學習處于上游的,頭一年參加高考,就都金榜題名;凡學習處于中游的,通過復讀也蟾宮折桂;剩下基礎薄弱的,只要用心學習,發憤圖強,事實上最多再補習一年,也就都如愿以償。
這就是周中當年給我留下的宏觀印象。
當然,作為在周中學習了三年的我,周中留給我的印象遠不止于此。
說句心里話,周中培養了我,也造就了我,我無時無刻不在懷念在周中的那段美好時光,腦海中時常會浮現一連串令人難忘的往事,它們對我人生影響至深,至今仍叫我念茲在茲。
首先,叫我刻骨銘心的是,1994年秋季開學后,周至中學邀請我縣知名作家張興海老師來校為全體師生所作的那場文學專題講座。張興海老師那時年僅48歲,瘦高的身材,俊朗的面龐,儒雅的舉止和發自肺腑的創作談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那日陽光明媚,大家齊聚操場,在臺下坐得端端正正,只見主席臺上的張興海老師正襟危坐,講得聲情并茂,我們聽得聚精會神。他著重講解了他如何創作長篇報告文學《死囚車上的采訪》的前前后后。
那時,我剛上高一,至今兀自清晰地記得,我的班主任白老師是那場文學報告會的主持人。他中等個頭,身材微胖,但介紹起張興海老師卻字正腔圓、擲地有聲:“張興海,曾名張星海,1946年生于渭水之濱。學業為農,改行從文,發表作品多系小說,創作并上演的戲劇、小品12個,與人合作寫出大型劇本《石龍口》,主編《金周至》《周至諺語集成》,與人合出報告文學一集,獲省市文化文學獎5次,1982年加入陜西省作家協會,1991年入選《中國當代青年作家名典》。”第二天上語文課時,白老師還不忘向我們推介說:“張興海老師的新書《死囚車上的采訪》我剛看完,寫得真不錯,值得一讀。希望大家有機會也去讀一讀。”
正是白老師鏗鏘有力的推介,讓我記住了作家張興海的大名,也讓我記住了他的新書《死囚車上的采訪》,更讓我在懵懵懂懂之中對文學產生了好奇。那時,課業繁重,我們都忙于學習功課,周內無暇看閑書。但文學的種子卻在那一刻種在了我的心底。自此以后,我就對文學作品逐漸產生了興趣。不僅常借同學的課外書看,還利用暑假一口氣讀完了包含《人生》《黃葉在秋風中飄落》《驚心動魄的一幕》《在困難的日子里》《早晨從中午開始》等在內的《路遙文集》以及斬獲第三屆茅盾文學獎的長篇巨著《平凡的世界》等作品。
看得多了,自然就文思泉涌,愛動筆記寫。由此,作文也屢次被語文老師作為范文在課堂上朗讀,更叫我出乎意料的是,1995年12月30日,我的處女作《我的“病”》竟然還意外獲得了《青年月報》雜志社舉辦的“95精短文學大賽”優秀獎。手捧榮譽證書,雖感自豪,但迫于備戰高考,卻再無暇寫作和閱讀課外書,更一直無緣閱賞《死囚車上的采訪》。直到我參加工作后,在酷愛讀書的哥哥留存的塞滿舊書的紙箱里,卻無意間翻到了這本書。由于受張興海老師那場文學專題講座的影響,加之有當年班主任白一帆老師的力挺推薦,我就迫不及待地看完了這本書。這本書將近14萬字,厚度不足1厘米,很輕巧,由西安出版社于1994年6月出版。由著名作家賈平凹作序,賈平凹在序言中說:“張興海的這部紀實文學,以一個轟動川陜的特大搶劫殺人案為素材,以一個具有傳奇色彩的首犯為重點,以新時期10年為背景,用細致流暢的筆觸,勾劃出一個從有奇偉之志到有奇惡之舉的特殊性角色的心靈歷程。……打破一般紀實文學寫事件重情節的結構模式,把觀察的焦點對準一個人,解剖這個人的靈魂,既要拘于真實又要恣意揮抹,確是揀了一個難事來做,但唯其如此,才不致降低思想藝術的品位。”
帶著名家的悉心點評去讀,就更能深刻體會一個作家的獨具匠心和其作品所蘊含的思想藝術品位。
這也是我從精讀《死囚車上的采訪》中悟到的閱讀心法,對我今后的閱讀與寫作真是大有裨益。我今天在寫作上所取得的成績和在縣內外各種文學大賽中所獲得的大大小小的獎項,歸根結底都與周中舉辦的這次張興海文學專題講座對我產生的影響不無關系。
除此而外,周中舉行的“萬米越野賽”也叫我久經難忘。
1996年深秋,周中舉行了盛況空前的“萬米越野賽”。那時,我正在讀高二,我的班主任王紅芳老師,年輕有為,得知全班無人敢報此項目,但又不想讓此項目因棄權而丟分,因而就焦灼萬分,在班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予以動員。同學們知道跑步是我的強項,于是就動員我申報。但我也是大姑娘坐花嬌——頭一回參加這樣的萬米運動,說實話,還真是外鄉人過河——心里沒底。既然大家鼓動,我就只好勉為其難地報了名。王老師得知后,喜出望外,就鼓勵我好好訓練。
比賽那日,天氣陰冷,戴著眼鏡、顯得柔弱文靜的她,就對身材清癯的我語重心長地說:“凡事盡力而為就好!不要為難自己!你能堅持下來,就是勝利!”她的這句話令我倍感溫暖和鼓舞,我也暗自發誓定要拼盡全力,決不能給班級和王老師丟臉。
當時的越野賽規則是,要求所有運動員按照指定路線,圍繞學校北門口的公路跑圈圈,路途中有老師專門監督,率先沖向終點者為勝。身材瘦小的我與各班那些比我高出一頭的大長腿健將一較高下,實在是力量懸殊,不可同日而語。盡管如此,但我還是信心滿滿,鍥而不舍,終因體力不支,超越我的大長腿們一個接一個,看著他們一個個沖向終點,我只能咬緊牙關,邁著疲憊而沉重的腳步,堅持堅持再堅持,臨近終點時,只見班主任王老師正興奮不已地揮舞著手臂,帶領著同學們齊聲吶喊:“紀堪迎加油——紀堪迎加油——”頓感腳下無力的我就又鼓起勇氣,拼勁最后一絲氣力沖向終點紅繩,奔向終點的那一刻,早已汗流浹背、氣喘吁吁的我差點軟癱在地,幸好被圍觀加油的啦啦隊同學們齊力攙扶住。我知道自己與獲獎無緣,原以為得了倒數,給班級和班主任王紅芳老師臉上抹了黑,心里正五味雜陳,難受至極之時,孰料,王老師竟沖我莞爾一笑,那洋溢著親切溫和的表情和充滿鼓勵關切的眼神,似乎在安慰我說:“你看你后面,還有被你甩了好幾圈的大長腿,有的因跑不動早在半途中當了逃兵,而你卻能堅持到底,自始至終沒有停下腳步,還咬緊牙關拼盡全力跑完了全程,這本身就是勝利,因此你是最棒的!”由此,反倒減少了我幾分自責和內疚。
雖沒有獲得名次,但這次活動卻讓我真切體驗了“過程永遠比結果重要”的生活真諦。它不僅磨練了我的意志,也讓我學會了頑強拼搏和自強不息。自此以后,就更加激發了我對體育運動的熱愛和鍛煉。從而,也激勵我在后來的大學運動會短跑或長跑項目中屢獲獎牌。歸根到底,這都是周中當年開展的“萬米越野賽”運動帶給我的切身體驗,委實令我受益匪淺。
更叫我銘刻于心的還有楊小雄老師。楊老師身材魁梧,尤其是那張白皙的面頰和那雙像混血兒的眼睛,叫人過目不忘。而最令人銘肌鏤骨的,卻是他的政治課。他的政治課,講得干凈利落,激情飽滿,情趣盎然,因而形成了別具一格的個人特色:幾乎每節課都會給大家講一個生動有趣的小故事。故而,只要是他的政治課,大家都熱情高漲,哪怕是炎熱的五黃六月,都沒有人在他的課堂上打瞌睡。
記得1997年臨近高考,楊老師在講政治課時,不知不覺就將話題引到了《廢都》上。他說:“當下文壇,除了賈平凹的《廢都》如同一顆炸雷,還能引起波瀾,惹人關注外,再沒有什么可以值得關注的具有影響力的文學作品了。”
當時我不太關注文壇時事與動態,也沒有讀過《廢都》,但總覺得他說的這句話未免過于武斷。受他的影響,我的一個同班同學居然真的購買了一本《廢都》,略微一翻,發現里面凡是關于色情描寫的句子,一律都以一排小方格加以代替,還不忘注明:此處省略多少字。后來聽讀過的人說賈平凹的《廢都》其實就是現代版的《金瓶梅》,正因“他的小說總是以超出現實、不被現實所囿而高人一籌”,才引起了文壇大地震,并遭封殺多年。
不過,從那一刻起,我還真就記住了《廢都》這本書。走上工作崗位后,養成了閑暇之余愛讀書的習慣,加之受楊小雄老師當年的推介和影響,就專門購買并細讀了2010年11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的“世紀文學典藏版”《廢都》——黃色封皮,上面印有“華人世界流傳最為廣泛的經典”字樣。自從拜讀了著名評論家李敬澤的《莊之蝶論》,了解了賈平凹研究專家孫見喜所著的《中國文壇大地震》之后,才終于明白了楊小雄老師當年所說的那句話也并非言過其實——隨著時代的進步和人們性觀念的解放,連遭封殺16年的《廢都》終于解禁,并被譽為“世界文壇的巔峰作品”。沒有楊小雄老師,我可能不會提起對經典小說《廢都》的閱讀興趣。
從這一點上來說,楊小雄老師不僅是一名優秀的政治教師,也是一名傳播文學經典的領路人,對我的人生一直產生著潛移默化的影響。
而對我影響較大的當屬參加了陳忠實文學專題報告會,這也是周中帶給我的鏤骨銘心的記憶。
歲月如梭,時光荏苒。轉眼間就到了2004年3月19日,當時我所在單位周至縣職業教育中心接到周至縣教育局通知,要求各校選派各科骨干教師到周至中學科技藝術樓一樓階梯教室參加蜚聲中外的著名作家陳忠實的文學專題報告會。我有幸被選派前往。
這是在我上大學期間首次面見陳忠實先生之后,第二次面見陳忠實先生。當我步入周至中學報告廳時,只見滿眼都是人,好在是按預定位置就坐,如若不然,肯定會人滿為患。當陳忠實先生在周至中學陳育康校長的陪伴下落座時,臺下瞬間想起了整齊劃一的雷鳴般掌聲。他那恰似陜北高原上溝壑縱橫的滿臉褶皺,令人印象深刻,過目難忘。他和以往一樣,穿著樸素,滿口地道的關中方言,語調急促而鏗鏘有力。當時講的主題是《創作與人生》。從頭至尾,他一直有感而發,自由發揮,從未見他念預備稿。這是最令我贊佩的地方。不像別的領導或專家發言,總離不開講話稿。唯一倍感缺憾的是他講話吞吞吐吐,吐字不清,似乎是年過六旬的緣故。即便如此,也絲毫不影響大家的聆聽情緒,大家都認認真真、興趣飽滿。可容納上千人的報告廳,鴉雀無聲。只聽見先生渾厚的嗓音在耳畔回蕩。
他最后總結說,創作和人生一樣很辛苦,只有耐得住寂寞,才能有所收獲,才能實現自我追求。我牢牢記住了這句話。
如果說,張興海老師的那次文學講座,將一顆文學的種子種在了我的心里,那么,陳忠實先生的這次文學報告,則使我心里那顆幼小的種子發了芽,令我有了創作的沖動:2007年,我因一首勵志短詩《假如我是一只雄鷹》在劉慧老師創辦的《青山》報上得以發表,令我驚喜異常,備受激勵。自此以后,便逐漸愛上了寫作,相繼在中國散文網、江山文學網、陜西作家網、中國作家網等知名網站和《路遙文學館》《當代作家》《文學陝軍》《散文之聲》《首都文學》《七天網》等微刊平臺以及《西安商報》《文華》報、《金周至》報、《多愛詩歌》報、《現代文學》《望月文學》《長安》《芙蓉國文匯》《易說乾坤》《二曲文學》《李二曲思想研究文叢》《周至文藝》《周至文史》《周至人文》《竹林文苑》《秀美周至》《周至縣優秀文藝作品選》《最美周至地名故事》《周至扶貧故事》《綠風》等刊物發表散文、小說、詩歌百萬余字,曾獲全國第二屆孔子文學獎、“多愛杯”全國詩歌大賽一等獎、第四屆望月文學全國散文創作大賽二等獎、全國“首屆IP原創大賽”優秀美文獎、“渭河有獎征文大賽”優秀獎、“首屆瞳孔之光”全國青年文學大賽優秀獎、“東坡杯”文學大賽優秀獎、周至縣作家協會第五屆蘭亭文學獎新人獎和“圣象艾斯本杯·我心中的文人形象”征文大賽三等獎、海南衛視《藝彩綻放》2023全國原創文學大賽優秀獎等多種獎項。目前創作的18萬余字的長篇紀實文學《砥礪人生》已完稿,并贏得年過古稀的著名作家、柳青文學獎得主張興海老師的高度認可和評價。
在創作過程中,對陳忠實先生的這句話體會最深。老人家一生都在踐行這句話,堅持“尋找屬于自己的句子”。對于工作之余將寫作作為畢生追求的我而言,毫無疑問,這是周中帶給我的最寶貴的精神財富,令我受益終生!
周至中學,已成為刻在我心靈深處的難忘記憶。
在其喜迎八十華誕校慶之際,賦詩一首予以禮贊和懷念:
我的周中,
我的求學殿堂,
往事如昨浮腦海;
我的周中,
我的崢嶸歲月,
夢想從這里啟航;
我的周中,
我的人生燈塔,
筆耕不輟再創輝煌!
您用知識與文化熏陶我,
我用業績與榮譽回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