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的電話被兒子拉黑了,用現在的話說,就是被拉入黑名單了,這是老張做夢都沒有想到的。
兒子幾個月沒有給他打過一次電話,一次他有事,給兒子撥去了電話,對方語音提示,正在通話中,他不懂這些,尋問了身邊的幾個人,他們都說如果不是通話,就是對方把你加入黑名單了。黑名單是什么?老張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人上了年紀,不知道心思多還是愛懷舊,他想起這幾年和兒子的磕磕絆絆,雖然有些地方搭不上勾,但做為兒子也不可能把老爸的電話拉黑,更何況他現在能行動能自理,也不問兒子要一分錢,把他拉黑干什么,他百思不得其解。
多少個晚上他都沒有睡好,不知是人老了沒有瞌睡還是想這個心事,老張老不懂,這電話拉黑是干什么。
他問了幾個年輕人,他們都異口同聲地說:“電話拉黑,就是對方不愿意接你的電話。”老張若有所悟。他努力地回憶著,就是吃飯、走路都在想,他只有這么一個寶貝兒子,小時候對他可以說:“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好不容易供他大學畢業,參加了工作,又給他娶了媳婦,現在孩子都三四歲了。
老張突然想起來了,那次是他打通兒子的電話,在電話中把兒子責怪了幾句,現在想來他有點言語過重了。他責怪兒子的主要原因是他長期有個心病,嫌兒子幾個月甚至一年不給他打個電話,包括端午節、中秋節、春節還有老張的生日,都沒有。你說他責怪的對嗎?
老張說的是他內心實實在在的話,只不過發發怨氣,解解心頭不滿的情緒而異,并沒有其它目的。
老張努力回憶著,那記憶的閘門如泛濫的洪水,傾瀉而下。
那是他打電話責怪畢兒子不久,他收到了一封快寄,打開一看,老張傻眼了,他眼前一黑,幾乎暈倒,要不是老張在炕跟前的板櫈上坐著,他真的是會倒下去的。
原來是兒子寫出打印的一式三份的贍養合同,他驚呆了,無數個金星在眼前冒花,大腦一片空白,什么贍養合同,他看合同上面寫道:“甲方住院后報銷完的費用,乙方全部承擔”,“乙方給甲方買房所添的款,甲方到一定時間必須返還。還有甲方每月給乙方生活費,乙方不得干涉對方的生活等等。老張他還沒有看完,他只隱隱約約記得,兒子買房他給添了幾萬,到底多少,他都忘記了。
他的心在滴血,他的五臟六腑如錐子扎一樣。
不一會兒,電話來了,兒子讓他簽完字后,拍照片發過來,要不沒完沒了。
老張在兒子的威逼下,不得不簽了字,拍照發了過去。
老張的淚水模糊了雙眼,這時他連死的念頭都有了。
常言道:“攢錢不如遇個好后人。”現在老張才真正懂得這句話的含意,這就是他給兒子打電話,可以說是責怪兒子的后果。
老張細細地回憶著那天他打的電話,他并沒有太多的責怪兒子,只是說說自己內心話而己。
為這事,老張把頭門關上,在家里睡了兩天兩夜,這兩天他只吃了兩頓飯。
從此,他和兒子,形同陌路,說好聽一點就是他名譽上有這么一個兒子。
老張多少個夜晚在想,只要活著吃好喝好,死了沒人埋,哪怕讓狗拉去呢,眼睛一閉,一了百了。
兒子自結婚以來,給他買過一個棉上衣,這老張都能理解,兒子買房,每月幾千元的房貸。他一一原諒了兒子。
這次兒子把他電話拉黑,讓他難以置信。
雖然他六十剛過一點,但神志清楚,他一輩子是個木匠,走東家串西家,給人蓋的大小房,能把這個村子圍了,人都夸他手藝好。
他一輩子錢也沒有少掙,一切都花在家里了。現在老張家里種了兩個人地,他說他手頭也積攢了兩個錢,但他很細(方言,舍不得花錢),每次去鎮上超市買菜,都買的是特價菜(從好菜中挑出的爛菜),他舍不得多花一分錢,上次他嘴饞了,想吃一碗羊肉泡饃,思想上斗爭了好大一會兒,才下定決心吃了一碗。
他打死也不會忘記,那次他打兒子電話,語音提示通話中,但他拿別人手機一打,居然兒子接上了,他沒有說上幾句話,兒子就把電話掛了。
兒子和他好像有多大的仇,有多大的恨,他真想坐在沒有人的地方,大哭一場,泄泄自己的怨氣,
他對誰說呢?古人說:“家丑不可外揚。”這算不算家丑。
他恍然大悟——攢錢不如遇個好后人,可惜悔之晚矣。
反正是親親的兒子把他電話拉黑了,至于微信,老張也會玩,但不太精,他到現在都沒有兒子的微信。
老張身體好,雖然六十過了,但幾年來和醫院沒有打過交道,就連傷風感冒也沒有去過,他一年去取一次養老錢,每次一千多元,他取出后沒有暖熱,又存進了銀行。
他說:"別看他一天樂呵呵的,其實他是黃連樹下拉二胡,苦中求樂呢。"
夜晚,外面一片漆黑,秋天的夜晚好像格外的長,門外的大街上格外寂靜,不知誰家的貓在外面喵喵的叫著,對門養的小狗也時不時地叫上幾聲。從窗簾縫向外望去,天上的星星在閃爍著,還有那流星從夜空中一次次劃過。
老張失眠了,他回憶著他結婚后,媳婦因營養不良,瘦的只有七八十斤,她懷孕后兩個都因身體瘦弱相繼流產了,這是第三個,他就托人在十多里外找了個游醫(人稱神蠱),他說他能治這流產病,能把這娃保下來,從懷孕到生下來,就去了十多次,運氣好,才保住了這個寶貝兒子,由于前兩次原因,這次把這兒子看得十分金貴。
一次,這個不到三歲的兒子感冒發燒,天黑了抱到七八里以外的衛生院住上院,一家人才安心了。
房子內的掛表嘀嗒嘀嗒地走著,老張的心也跟這表一樣,咚咚咚地跳著,老張又一次拉開電燈開關,時針正好指向一點了。
老張神志更加清醒了,他沒有一點兒睡意,這不孝之子咋出在咱家了,只怪自小沒有教育好娃。世上人人都有娃,但誰家的娃有這么狠毒,自己的親兒子,還不如抱養的,看兒子那陣勢,一輩子都不想跟老張往來了。
老張的心實實在在把腸子都悔爛了,這一切也只能打碎牙,向肚子里咽。
他穿上衣服,下炕找了安定片,說明上講一次吃一片,老張這一次吃了三片,不一會兒,他就迷糊了。
第二天他醒來時都上午十點多了,反正地里也沒有啥活。他身體好,有時在附近打打零工,現在想,何必呢,把自己管好,什么都好。
自兒子把老張電話拉黑后,幾個月不知不覺的過去了,事情也冷了下來。老張也想通了,他也不計較那么多了,一切隨緣吧。
今年春節,年三十日晚上,誰也沒有給他打個電話,兒子電話拉黑了他,他就這樣一個人無擾無顧的熬過了三十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