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巫女不是妖，乃是正兒八經(jīng)修煉成仙的蒼術(shù)。

這蒼術(shù)是一味藥材，她剛巧兒生在了云夢澤月鶴仙人最愛的蓮花旁，日日稍微沾著那蓮花點(diǎn)兒光，點(diǎn)染了仙人之氣，經(jīng)年累月，竟成了人形，雖不及人參靈芝類得仙家青眼，卻也頗有一番不與世俗合污的藥家子氣兒。

因著云夢澤屬北冥，她又得了月鶴仙人的光彩，不好妄自稱仙，乃取了這么個(gè)不仙不妖的名號。

月鶴仙人云游之時(shí)，她便成了云夢澤的山野大王，守著一大池子荷花，翹著二郎腿吃干果。

“人真是貪嘴。”她一刻不停的咀嚼吞咽著，感嘆人真是懂得享受，想她小小一味藥材，吸收些晶瑩露水便已覺得了天大的好味，誰知這干果乳飲竟這般好食，“怕是西王母的瓊漿玉液也不過吧！”

“人間的風(fēng)味怎比得上仙家宴飲？”一仙人打趣。

她即刻一個(gè)轱轆滾下荷花池，倉皇站起：“你、你是誰？！”

來人眉目俊朗，舉止間頗有仙家氣勢，她有些惶恐。

“我自是來尋月鶴仙人的。”青玉仙人提起手中的酒壺，“喏，西王母的瓊漿玉液。快快喚你家仙人出來。”

北冥巫女吞了吞口水：“仙人云游去了。”她盯著那晶瑩剔透的玉質(zhì)酒壺，里邊的液體似在來回滾動。

青玉仙人見她盯著酒壺，轉(zhuǎn)念一想，笑道：“那還勞煩仙子替我將這‘西王母的瓊漿玉液’轉(zhuǎn)給月鶴仙人。”

北冥巫女接過酒壺：“好說，好說。”

待那青玉仙人走后，北冥巫女盯著晶瑩剔透似在發(fā)著光的小酒壺，忍不住誘惑，就喝……一小口……

這一小口剛?cè)牒恚�北冥就直直向身后的蓮花池倒去，迷迷糊糊間好似做了一個(gè)悠長悠長的夢。


她游走在夢中，看見一個(gè)跟自己容貌相同的女子，跪在門庭內(nèi)，面對宗族耆老，眼中滿是不與年齡相配的隱忍堅(jiān)毅。

“他終究還是負(fù)了你！”一髯須長者痛心疾首，“用你時(shí)百般恩好，無用時(shí)一腳踢開。他如今是天家的駙馬，你何苦丟了臉皮貼上去！面著沈家列祖列宗，你給我發(fā)誓！再不做他想！若違此誓，他李清明死無葬身之地！”

沈諾眼中的熱淚終究是滾了下來。

畫面陡轉(zhuǎn)，一男子伏在地上，腰間的蒼術(shù)香包垂到地上：“臣心已有所屬。”

“你心應(yīng)屬天家，屬我大宋泱泱山河。”皇帝托著杯盞，燈光忽明忽暗，“蓉公主是你最好的選擇，也是你李家最好的選擇。”

北冥巫女看著那駙馬的臉，驚奇發(fā)現(xiàn)竟然這么像月鶴仙人。

后來，京中出了奇聞，沈家的嫡女沈諾竟出家做了姑子，一生青燈古佛，不問世事，只種了一后院的蒼術(shù)。

數(shù)十年后，那老駙馬孤身一人去了東州寺，跟后院的老姑子默默靜坐許久，回來便死了，那老姑子當(dāng)晚也圓寂了。

北冥巫女唏噓道：“嘖嘖嘖，世間之人，大都身不由己，苦不堪言。”

她這一夢便是數(shù)日，像是真真看了場折子戲。


月鶴仙人云游回來那日，青玉仙人正巧再次登門。

兩人一進(jìn)門便見北冥酣睡在蓮花上，那酒壺開了口子，酒香彌漫。

“你給她喝酒了？”

“非也，”青玉仙人賣弄關(guān)子，“乃是‘西王母的瓊漿玉液’。”

月鶴仙人皺眉，湊近一聞，當(dāng)即怒道：“誰讓你給她喝這東西的？！”

“你那負(fù)了一律幽魂的香包好容易長出蒼術(shù)修成人形，這千百年都過去了，總該讓她知道你這木頭的心意吧。”青玉仙人笑的溫婉，拂袖遠(yuǎn)去。

月鶴仙人凡間渡劫難，救黎民于水火，渡黎民過困厄，卻偏偏渡不了她。


北冥巫女醒來時(shí)，見月鶴仙人坐在蓮花池邊的石凳上，一杯一盞飲酒。

她有些赧然：“仙人見諒，小仙貪嘴誤飲，睡了一大覺。”

“無礙，睡得可好？”

“極好的，”北冥巫女連忙回應(yīng)，“就是做了個(gè)夢，好似真經(jīng)歷過般，許是我極少出門，只見過仙人，夢里的那人跟仙人一模一樣呢。”

月鶴仙人舉杯的手微微一頓，面色沉靜：“若那夢是真，你如何評判？”

“這如何評判的了。人各有命，我又不是她。”北冥此話一出，月鶴仙人臉色瞬間白了不少。

“但在旁人的角度，我覺那姑娘和郎君都可嘆可敬。”北冥繼續(xù)說，月鶴仙人的臉色緩了些。

“哦？說來聽聽。”

“比如天帝要將嫡親的仙子嫁于你，你若不受著，怕是要被剔除仙骨墮入輪回，像我這樣的蒼術(shù)小仙也要受連累，更何況那些與你交好的仙人。你只能受著。夢里的那郎君想也是此吧。”北冥見他放下杯盞，來了興致，“那姑娘苦是苦了些，可一輩子也是轟轟烈烈的愛過，最后也知道那郎君心里一直念著自己，最后兩人挨著一口氣相見后，才了了心結(jié)，雙雙往生。”

月鶴仙人若有所思：“你如此想，那便好。”

北冥巫女從蓮花上站起來，搓搓手：“仙人總算回來了，小仙都吃了好些時(shí)日人間的肥膩了……”

月鶴仙人看她鬼靈精的樣子，笑出聲來：“好，我方才回來，也是饑餓，我去廚堂看看有什么食材。”

“什么都有！我都買好了！”北冥屁顛屁顛跟在她身后，言笑晏晏。